那一晚,人们回到“花深似海”时,都很累了,如烟也躺上床去,闭着眼睛,胸口均匀起伏,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。
可,门外一响,她的眼睛就静静张了开来,乌黑的眼珠子,像只沉静的猫。
两个粗壮仆妇抱着一件斗篷回来,斗篷里伸出一双**的孩子的足。是贴虹。
她们把贴虹丢进浴桶里。热水放好了。如烟蹲在旁边,看她像个婴儿一样蜷在里面,双手双膝都紧紧的勾在胸前。
如烟伸手去碰她的肩,她抖了一下,把自己缩得更紧。如烟掬着水,慢慢为她搓洗。贴虹抖着、抖着,终于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光着身子湿淋淋抱住如烟,痛哭不已:
“我求过他的。”
反反复复,抽噎着,就这么一句话。
我求过他的。是。求过他。
如烟轻轻拍抚着她的背,点头。她知道。
腥红的血腥味溅开来。她现在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的没用?白玩那么多噱头,自以为高人一等,到头来,还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也保护不住。日子像流水般的过去又有什么不同?他们是刀俎,她与她仍然是鱼肉……鱼肉中的鱼肉。
太阳爬上山顶,如果还是乡村,人们已经在地里干了好一会活了,可对于花深似海来说,这时还是凌晨。花儿都聚在夜里开放,时间为之颠狂,明亮的世界好梦正酣。
除了如烟。
她早早的起了床,收拾好,顺着石阶走上园里的假山顶,握住她的兵器,很耐心的等候一个人。
这个人总要起床的。如果是,如果走过这边,如烟就能看见。
妈妈果然袅袅的走来。
她眉宇间总带着点倦怠、带点嘲笑的样子,年轻时也曾经很热烈的生活过吧,把生命烧成一蓬野火,然而终于所有的奢望都消灭,手中的生活不过是睡眠不足的灰,于是脚步也变得懒了,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,只为了要留着这双眼睛多嘲笑点世事的缘故,身体总也不肯倒下去,随随便便,也就熬过了风霜。
她走向缕思院时,听见了箫声。
有一种声音是可以到达心底的,将一切甜蜜与悲哀都勾引出来,如烟闭上眼睛,变成一个水泡,飘摇啊飘摇,追逐的东西永远抓不住在手里,直到炸裂,看那水面的光!我爱,这不过是上帝的一个玩笑。
妈妈一直走到假山底,仰头,看如烟着一袭青白的衣裙,柔软黑发全放下来,掩着晶莹剔透一张小脸,带着淡得不能再淡的冷漠与微笑,在阳光和晨风中,那容颜叫人想要顶礼膜拜。
有一瞬间,妈妈仿佛并没有认出是如烟,只是沉浸在某种思绪里。
嫩石榴红的嘴唇离开箫孔。如烟放开她的武器。这是她目前捍卫自己的唯一工具。不要小看乐器。
妈妈慢慢的说:“哦,你学会了吹箫啊?”
老夏急不可耐的上前:“你收拾收拾!跟贴虹一起去吴三爷那里——”
妈妈竖起一只手掌止住了他的话。
她目光紧锁着如烟的眼睛,安静问:“你怎么说?”
如烟只是把那支箫从容的插回怀中,坐着一动不动,低着头、收拢双膝,脚尖斜向后点在地上。这个坐姿很优美,也很辛苦,她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辛苦。
妈妈看了她片刻,满意的点点头:“我给你争取一个大点的价码吧。”扭头招呼老夏,“跟吴三爷说,他开的价只够那些档次的货色,叫他下好决心再来吧。这次只把贴虹送过去好了。”
老夏点头,冲如烟咧开嘴笑笑,跟在妈妈后面走开。
如烟留在假山上纹丝不动。贴虹从她的房中传出一声闷吼:“我不要——”但这短促的吼声很快消失了,像只小虫子闷死在蜘蛛的网里。
如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有时候,她也只顾得上……只顾得上她自己了。
而香魂院有脚步传来。
如烟所在的假山高高在上,可以看得见那里的人,那里的人也看得见她。
年轻的女孩子总是贪睡点,这时候,这人不应该起来。即使起来,也不应该蓬着头发披件小衣就到处乱跑。
但是这个女孩子居然是作得出来的,紫宛,从看见她时如烟就知道,这个清媚的小姑娘长着一颗狼的心,只要不把她打死,她什么事都作得出来。
现在她扶着她的小丫头向上冲如烟叫:“嘿,你在吹箫吗?”看如烟不回答,她揉着眼睛笑笑,“我说梦里是什么在吵。你吹得不错呀,小郡爷教的?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吹给我听听罢?”
如烟沉思的打量着她,一时分不清她是在作威作福呢、还是某种友谊的表示?
然而又有人过来了,甜甜静静的声音:“哟,这是谁在吹呢?真是把好箫管——紫姐姐!妹子眼拙没看见,原谅则个。姐姐不是习琵琶的?怎么又能吹箫了?”
这是田菁。
她穿一身黄色对襟衣裙,束着褐色丝带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眼圈微微泛黑,衬得那双黑眼睛越发的大而幽深,而那个笑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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