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旁人看来,李秉政的说法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,不偏不倚,措辞得体。即便是张富贵等人,也觉得这个东莱都护府使说的颇有道理,毕竟人家是朝鲜的官员,自然要站在自己国家的立场说话,对于自己这些“惹事”的外人,人家言语间已经很客气了。
陈雨却眼神犀利地盯着李秉政,凝视了半天,然后开口:“李府使,现在有两位上官在场,你贸然表态,给本官扣大帽子,是否有失妥当?即便考虑到本官是当事人,可是崔判书官职比你高,还是大王派来的特使,难道不应该由他来表态吗?”
李秉政心里“咯噔”了一声,这种事情,不计较还好,要是计较了,确实会让崔鸣吉心里有疙瘩。他连忙说:“崔判书,下官并非不尊重您,只是倭馆在下官治下,情急治下,有些操切了……”
不等崔鸣吉说话,陈雨又说:“这只是其一。说到倭馆在你的治下,抱歉,现在倭馆和东莱都护府都由本官节制,你和里面那位胜井馆守都归我管,凭什么要你来调停本官和他的事情?大王的旨意昨天才宣读,你是对旨意置若罔闻,是压根不当回事呢,还是打算抗旨?”
李秉政额头冒出了冷汗。抗旨不尊,对方回敬的这顶大帽子更加坑人,任谁都承受不起。而且这逻辑也无法反驳,自己和胜井小次郎都由对方节制,算起来都是下属,哪有自己说话的余地?
“这是其二。其三,既然倭馆由我节制,那么胜井小次郎怂恿属下武力阻挡上官,算哪门子的纠纷,明明就是以下犯上!”陈雨冷冷地说,“顺便再反驳你的一个错误观点:倭馆只是供对马藩朝贡的场所,他们是臣子,而且对马藩只代表本藩,不涉及幕府,一个日本三流大名,能代表日本国吗?又哪里来的两国关系,有什么大局可顾忌的?”
崔鸣吉也回过味来,对啊,对马藩名义上是朝鲜的藩属,藩主是朝鲜的臣子,从二品太守,倭馆的事情固然要妥善处置,可是也没必要上纲上线到两国外交关系的重要程度啊!想通此节,他心里就踏实了不少。
李秉政已经是汗如雨下,陈雨的夺命三连让他瞬间从调停者的角色变成了不知进退、不动上下尊卑、违抗国君旨意的罪人。
陈雨没有就此放过他:“崔判书只关心事情怎么收尾,而你却一上来就扣帽子,把事情往两国纷争上引,混淆视听,颇有替倭人开脱的意思。本官有些怀疑,倭馆每年贸易的金额巨大,胜井小次郎又在釜山经营多年,你们之间是否有一些不足为人道的事情,才会让你为他说话?”
李秉政“啪”地一声跪在地上,惊慌地辩解:“下官向来恪守清廉为官之道,虽然因为职责所在,与胜井馆守来往颇多,但并无不法之事,请守御使大人和崔判书明察!”
崔鸣吉也狐疑起来,盯着李秉政。倭馆每年的银钱往来数额巨大,守着这么一个金矿,要说身为东莱都护府使的李秉政没有收受倭人的好处,只怕没人相信。这些本不是什么新鲜事,毕竟无官不贪嘛,但要是因为一己之私,可以引导冲突事件走向不可控的地步,那就要好好查一查李秉政了,出了事,也好有个替罪羊。
陈雨挥挥手:“考核官员是崔判书的事情,追查不法之事是监察衙门的事情,本官管不着,你先给我起开,别挡道。”
李秉政跪在地上,膝行几步,来到崔鸣吉身边,低声恳求:“请判书大人明察,为下官做主。”
崔鸣吉眯起了眼,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。“你的事情,本官会禀报大王,交司宪府和司谏院(注1)处置,清者自清,你没有做过违心之事,自然不用怕。”
李秉政面若死灰,对于陈雨的指责他还抱着一丝侥幸,毕竟对方只是武官,管不到文官的事,而且又是假授官职的外国武将,但身为朝中重臣、六曹之首的崔鸣吉也持这种态度,那自己就凶多吉少了。管着倭馆这个金窝窝,上至都护府、下至釜山郡,大大小小的官员谁没有得过好处,谁又经得起查?
大门后的胜井小次郎看见了李秉政被训斥后跪下恳请的一幕,心里一凉,这可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对象,怎么轻易就凉凉了呢?瞧这架势,明国武将轻而易举就把他KO了,那么还有谁能替自己出头?
陈雨收拾了李秉政之后,在一群近卫队士兵的护卫下,来到倭馆大门前,朗声说:“里面的人听着,本官奉大王之命接管釜山浦倭馆,刚刚履新,就被倭馆的人围攻,此事必须有个了解。给你们一炷香时间,把围攻的凶徒交出来,向本官磕头谢罪,并交有司按以下犯上的罪名处置,这件事就这么算了。如果执迷不悟的话,本官就不妨帮你们一个忙,把这年久失修的倭馆拆了重建!至于里面的驻守人员,以同犯论处,全部抓捕治罪,让宗太守换一批懂事的人过来接替!”
这话一出,倭馆内一片哗然。不少武士激动地说:“他们欺人太甚!胜井大人,请下令吧,属下愿意杀出去,与明人一同玉碎!”
胜井小次郎心中天人交战,这个明国武将态度之强硬远远超出了他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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