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寻常人来说,朝堂争斗实在距离他们远了。然而对于仕宦巨族而言,高拱和赵贞吉的政争就如同新上演的杂剧,总能第一时间知道根底。这里头有高拱的长吁短叹,有赵贞吉的咄咄逼人,有隆庆皇帝的沉思抉择……说得好像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一样。
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,江南出游成风,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喜欢去附近游玩。对于姑苏人来说,虎丘是最受欢迎的地方;对于松江而言,天马山则是踏青胜地。早早就有人请徐元佐去天马山踏青游冶,不过徐元佐都十分有格调地回一句:这些日子要陪家中老人。
父母亲只是大人,能称得上老人的,必然是祖父一辈。徐贺这边可没有老人,所以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位老人曾经坐镇内阁,当国执政,是两朝元揆。
徐阶照例召集一帮心学宿老,借住人家在天马山的豪宅别墅。说是游玩踏青,真正在室外的时间也是有限得很。几家青年才俊倒是在外面走得比较勤快,攀比的是谁更有孝心,服侍家里长辈更加贴心,并没有后世名车美服那般张扬,看起来正能量满满。
徐元佐跟着徐元春,在年青一辈中自然数得上是人中俊杰。徐元春早就熟悉了这些套路,应付起来游刃有余,徐元佐却有些失望:这里的公子哥不少,可惜智商都不低,连个逗乐子的机会都没有。
徐元春跟他们敷衍了一阵,便要往花厅里送果盘。这本是下人的工作,不过子弟为了争表现也是会抢着干的。元春叫了徐元佐道:“该我俩去了。”其他少年都已经去过一次两次,或是送块手巾或是送杯清茶,也算是众人面前刷刷脸。
里面的宿老们也知道这种交际场上的惯例,还会叫住儿孙“训斥”一番。无非就是平日只知道读书,不知道自然之趣,肯定是要长成个“有辱门风”,只会读书做官的“小人儒”了。
这时候子弟也只能乖乖检讨,表示自己一定多找机会向世兄们好好学习。
徐元佐看人家玩这一手颇觉有趣,但是代入到自己身上就有些吃不消了。不过看看徐元春。又觉得如果徐阶如此教训他一番,倒是十分贴切。为了参加今年的秋闱,徐元春是真的豁出命去读书,以前的好友来找他也只是喝茶探讨学问,彻底戒了外出喝酒娱乐。
徐元春端了一盘水果,徐元佐端了一盘手巾,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厅。满座的白胡子老爷爷,各个学着魏晋人物的放荡不羁,哈哈大笑。大约是刚有人说了什么搞笑段子。
“少湖公家二星高照啊!”有人突然扬声道。
“福禄寿三星,为何少了一星?”又有人接话问道。
刚才那人笑道:“谁与你说福禄寿?”他指着徐元春道:“我却说的是这位文曲星。”又指着徐元佐道:“还有这位小财神。”
众人哈哈笑了起来。
徐阶也跟着笑了两声,看起来颇为舒畅,对两个小辈道:“你们就不用进来讨赏了,径自玩去吧。”
徐元春上前奉了果盘,就要出去。徐元佐也放了手巾,鞠躬告退。还不等二人出门,突然有人道:“都说散财童子左眼能见财帛。右眼能见官禄,不知是真是假?”
——什么鬼?
徐元佐一愣。他还从未听说过如此志异的说法。不过明人喜欢传奇故事,志怪小说。尤其那些读书人,最喜欢听狐女精怪之类的东西,还偏偏要说得跟真的一样。后来《子不语》、《聊斋志异》等书大行其道,原本滥觞于此。
徐元春朝徐元佐挤眉弄眼,显然颇为有兴趣。
徐阶笑道:“小子在外面招摇。竟然搏了个这样的名声?我钟鼎之族也出此异人哉?”
“非也非也,观气望形,古贤人之术也!”之前那老者抚着胡须:“老生倒是觉得人若承运而来,总是会有些异象的。”
徐阶微微摇头,道:“即便能看到又能如何?天下事终究不是看了就能趋吉避凶的。”
众人有了话头。纷纷议论,各抒己见,倒弄得徐元佐想走走不脱,站着又颇有些尴尬。
徐元春在一旁耳语道:“看来你今日非得要露一手震慑他们一番才行。”
徐元佐低声回道:“恐怕不妥吧。”
显然是徐元春更加明白流程,果然老书生们很快就要徐元佐露一手。徐元佐能怎么说呢?这完全就是被老人家拎出来当猴耍啊。
“我是不信有那种观气之术的。”徐元佐大咧咧道。
果然,老人们又纷纷讨论起来,最后批判徐元佐太年轻,说话太绝对,到底大千世界什么没有啊?你要说有白色的乌鸦,虽然没人见过,但可以说它还没被发现;然而你要说它肯定没有,万一哪天就飞出来打你脸呢?
徐元佐等他们讨论完,暗道:这份精神头倒是不错,辩论起来也挺锻炼脑子的,起码不会得老年痴呆症。
“起码我没有这本事。”徐元佐退了一步。
这回倒是没有太大的讨论,也没人抬杠。本主说自己没有,谁还能硬说他有?
“大家如此传说,无非是因为我看事看人细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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