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健硕的少年将一根扭曲的木料压入铁槽,肩膀上的肌肉一鼓,木料却仍旧有一截在外面,没有被按进去。他面无表情地将木料扯了出来:“不行,回去重做。”说罢,随手就将这根五七斤重的料子扔给了一旁的木匠学徒。
年纪不大的小学徒退了一步,方才站稳。
一个浑身带着木屑的老木匠上前,赔笑道:“小哥,这也差了没多少啊。”
“那就留下。”少年仍旧是没有一丝表情。
那木匠没想到少年如此好说话,顿时眉开眼笑:“嗳,好嘞!”
“给一个铜钱。”
老木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,带上了三分戾气:“莫非小哥是在消遣我!”
少年浓眉大眼,丝毫不怵:“反正也没差了多少。”
老木匠一噎。
身后排着队的木匠纷纷笑了起来。
老木匠脸上胀红,脖颈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爬了出来。店里两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壮汉走了过来,立在主事少年身后,硬生生用目光将这老木匠吓退了。
谁能不怕呢?这两个壮汉胸前穿戴藤条编出来的护胸,护胸上用红漆写了“保安”两字。手里哨棒一人多高,顶上带着黑黑的尖,显然是烧过的。这身打扮并不会触犯王法,因为无论是护胸还是烧过的尖顶哨棒,都不算兵械铠甲,但是村与村抢地抢水的时候,它们便会大放异彩。
少年看了看左右的验收柜,朗声道:“都仔细些,若是要费力才能通止的,便不要他!我家佐哥儿给你们加了一成的价,还敢过来唬弄人的。真该叫老天爷收了去。”
这店里横着一排矮柜,都由一名少年主持。拿到料子就往身前的铁槽模具里放。这东西有个名目,唤作通止规。该通就通,该止就止,如此选出来的各种模样的料子都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严哥儿,我又来了。”
正在训话的少年听人叫他。脸上的严峻松缓下来。他道:“你手脚倒快。”
送料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学徒,他已经来过了五六次,送来的料子都严丝合缝,显然做的时候颇为用心。作为一名木匠学徒,平日里只能干干粗使活,要学手艺就得多看。可是没有哪个师傅敢让徒弟练手,务必要保证他真正看会了才肯上工,否则连料钱都赔不起。
今年徐家却意外地收购了一批配件。
这批配件都不难做,有大有小。只是为了防止拿回去配不上,所以尺寸卡得极严。来送料子必须得通过那个通止规,然后才肯付钱。
虽然要垫工垫料,但是徐家给的银子也多。活简单还可以让学徒们练手,真要是通过了,学徒也算创造了不小的收益。
因此上,不光唐行的木匠师傅都乐意接这个活,就连外地的师傅们也都来了。木匠里面有大工有小工。有粗活有细活,那种能做出名头的大工并不多。会点基本功的小工倒是不少。徐家这可算是做了大善事,原本找不到活计的木匠都来讨要尺寸,择其可做者动手制作。
有能力的做大件,没能力的就做小件,谁都不敢问:徐家为啥要这么多配件。
难道徐家的织机全都坏了?
他们生怕问了之后,徐家醒悟过来。不收了!那时候又得到处扒食去了。
严哥儿将少年手里的料子放进铁槽,眉头顿时舒缓开来:“看,这才是真正照着尺码做的。”
少年被夸得脸上冒出两团红润。他上前一步,小声道:“严哥儿,这个是我练手做的。等会中午请你吃酒。”
严宇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。叫道:“下一个。”
少年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,却没跑远,在店门对面的屋檐下蹲了下来,就看着来送木料的木匠和学徒。
他记得最早的时候是徐家拿了工件的模样、尺寸找的木匠。后来开了个店,不管谁,只要照样子做出来了,过了通止规就给钱。他听师傅说:徐家这是要把各个配件都做出来,然后找几个大工就能拼出来,价钱肯定比直接找大工做纺车织机要便宜的多,还不耽误事。
“这真真是连财神爷都算不过他!”
喝饱了老酒的师傅如此感叹。
少年等得日影渐短,终于看到严宇出来了。里面收件的事却没停,看来是换了班。
严宇埋头往外走,心里还在盘算着:直杠的模子该多配一个,飞梭的模子倒是显得有点多。到底直杠好做,许多人都挑简单的来。
“严哥儿,我在这儿。”少年跳了起来:“走,咱们吃酒去。”
严宇站着没动,道:“下午还要点货盘库,不能吃酒。就这儿随便找个地方吃些炒菜吧。”
少年只好依了严宇,反正不吃酒还能给师父省点银子。
严宇倒是不想让这孩子结账。徐氏给的待遇极高,除了拿来买地,也就是日常的开销了。可惜江南这边地价颇高,不像江北那边许多地都没人要,所以他存了银子买不到地,渐渐的也就不想着买地的事了。
反正家里历代都是手艺人,不管年景好坏,手艺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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