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庆年间就像是揭开了盖子的聚宝盆,随便插一手都是满满的金银珠宝。
徐元佐从郑岳那边出来,心里已经将北货生意列入了议程。他现在事物虽然繁杂,但是归拢成线就很清晰了。
海运漕粮、北货买卖,以及灾民移居金州卫,这是一条线上的事,是自己直接入股的私有产业;
并购丝行,发展布行,购买织机雇佣织妇,这是徐家的主营生意;
仁寿堂的包税和牙行码头,这是徐家的新兴生意;
广济会和徐家土地,这是徐家的传统生意;
连锁客栈、夏圩徐园、《曲苑杂谭》、书坊、书院,这些主要是刷声望,有待于进一步发展的种子业务。
至于建筑社和机械厂,既是种子,也是未来发展的方向,暂时能够保证自给自足不亏钱就已经很不错了。
如此一分,徐元佐脑子里就像是有多个文档柜,任何消息来了,都能飞快入档,自然不容易搞错了。他甚至还有余力考虑资产管理行、车马行,以及银行的设想,然后放入专门的脑洞柜,在碎片时间拿出来完善润色。
这些生意放在旁人眼里,已经庞杂得毫无头绪,偏偏徐元佐还能处理得井井有条。
人来如织的华亭县街头,徐元佐负手而行,身后跟着棋妙和梅成功。梅成功刚刚谨遵徐元佐的吩咐,给府县两个衙门的书办送了一笔银子,数额不大,没有任何名头,就是遇到了请吃茶,走动人情。
李文明和知府衷贞吉的幕友班子,自然也有一份。乃是徐元佐亲自给发的。
梅成功从一个破落的穷措大,一举成为了府县衙门里的座上客,随手出去就是几十上百两银子,自己还有些转不过弯,时常怔怔出神。走在这热闹的郡城城厢,他总有些不真切的感觉。只有看着前面宽厚的背影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。
背影越来越大。
咚,梅成功撞了上去。
徐元佐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梅成功,隔开这么远都能追尾?后者羞愧地垂下了头。
徐元佐并不是突然立定,而是碰到了熟人,已经施施然行了礼。
这位熟人正是安记销银铺的安掌柜。
安掌柜红着眼睛,与徐元佐答礼的姿势有些僵硬。徐元佐知道这位老掌柜技艺高超,虽然常干作奸犯科违法犯罪的勾当,却还存有一丝丝良知和信义,所以两厢虽不怎么往来。但有银钱业务还是会命人走安记的渠道。
“徐相公步步高升,好久不见了。”安掌柜客套道。
徐元佐呵呵憨笑“安掌柜别来无恙。”
“无恙无恙。去年多亏了相公点拨,着实赚了一笔。多谢多谢。”安掌柜没话找话。
徐元佐知道安掌柜说的是铜钱的事。去年他自己也想做银钱汇兑,可惜资本不够,人手不够,技术也不够。于是就把“以银兑钱,囤钱出银”的良策送给了安记,换他的好感度。不至于用假银糊弄他。
说起来这个买卖只要有人有资本,又有识别银和钱的技术。赚头还是挺大的。在隆庆三年之前,国家有“钱禁”,也就是说国家收税不收铜钱。既然不能用来纳税,铜钱的价值就低,一两白银根据成色不同,可以换到一千四百乃至一千八百个铜钱。
等隆庆三年朝廷驰钱禁。铜钱可以拿来纳税,价值立刻飞涨上去。时至今日,一两白银只能兑得八百到一千铜钱。
安掌柜当日将信将疑地囤了些铜钱,如今以将近半价换成了白银。什么都没干就赚了一倍,难免感叹“散财童子”真是名不虚传。不得不佩服。也就是他不善与人交际,否则换个掌柜哪有不巴结上来的道理。
徐元佐不介意安掌柜的不通人情,反倒还谢谢他这两年没用假银子坑他,所以颇为客气。见安掌柜守在这里假装邂逅,徐元佐贴心道:“小事何足挂齿?安掌柜若是有暇,咱们去望月楼饮一杯可好?”
安掌柜松了口气,道:“如此甚好,正有事与相公说。”
徐元佐脸上笑着,心中已经在分析安掌柜要说的事。多半不离银钱交易,只是不知道具体什么业务。说起来销银铺有金融机构的意思,但是真正经营的金融业务,恐怕比徐氏布行差多了。
安掌柜身后也跟了两个徒弟,前边开路。
徐元佐打破沉默:“安掌柜似乎满腹心事啊。”
安掌柜面露难色,终于直接道:“我愧对徐相公啊。”
徐元佐扯了扯嘴角,道:“掌柜的何出此言?”
“前几日上有人来铺子里借银子,因为有熟人作保,我便借了。”安掌柜道:“谁知后来才听说,是因为贵号要抬高利钱,所以这些人才转而找旁人借贷。我这岂不是拖了徐相公的腿脚?”
徐元佐面无表情,心中却是暗喜:难道徐氏布行的威望如此之重?我说利息多少,整个市面上的利息就有多少?
“就是这事?”徐元佐确认道。
“正是此事。你我两家本有往来,若是为了此事伤了和气,我如何能够安寝?”安掌柜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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