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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六 人生如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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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郑家是长乐大户,怎么会不认识?”给徐元佐带路的年轻人很兴奋,因为这伙北客十分慷慨,非但请他吃了一顿大餐,还给了足足一吊的草些钱。人逢喜事精神爽,精神爽了话就多,只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,他就将郑家在长乐的底细说得异常清楚。

“他们家非但田多,还有两个土矿,一个铜矿。土矿挖出来的土,正好自己家里烧窑造瓷。瓷器又卖给海主,银子像水一样往家里流。”那青年赞叹道。

徐元佐听了罗振权的翻译,心中暗道:郑老师才是扮猪吃虎啊!家里富得流油,竟然还冒充穷人,连个婢女都不带!我就不信你在外当官家里就不管你了。

罗振权问道:“那铜呢?”

“铜就是钱啊,当然都卖到日本去了。”青年道。

这段话不等罗振权翻译,徐元佐就连蒙带猜听懂了。原来郑老师家非但做合法生意,也做非法生意!现在日本仍旧在被大明经济制裁,通倭的最高刑可以判到死刑——严世藩就死于此罪。

徐元佐故作严厉:“胡说什么!通倭乃是朝廷重罪,郑家岂会做这等事!”

“嘿嘿,谁不知道。”青年人埋着头,糊弄过去,心中暗道:北客就是没见识,当年剿倭寇的时候都有人通倭,何况现在。

罗振权怕徐元佐真的生气,一旁解释道:“民风如此,谁知道真假呢。恐怕就算郑大令家中是干净的,外面也一样这般传说。”

徐元佐并没有真的生气,反倒还有些期待。相比之下,他更喜欢道德灵活性略高的人。若是郑岳愿意在官僚集团之中为他活动,打开新的贸易渠道。那是再好不过的事!至于大明律令,对于徐元佐而言只是一条明面上的红线,在无法无天的时候提醒自己略加遮掩。若说尊重法律,实在是难为他了。

青年人被金主一训,后面也就不怎么多说了,只有在走过某几家商铺的时候说一句:这是郑家的;这还是郑家的。

徐元佐听着头皮有些发麻。原本以为郑老师是小康之家。所以带的礼物也不甚名贵,生怕热情得过分给人增添困扰。现在看来何止是大户,简直就是势家豪族啊!郑老师是隆庆元年的进士,初授不过七品县令,家中就有这等资产了!

郑家在长乐县城关乡,紧邻县城。徐元佐带着浩浩荡荡数十人,早就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。凡人来问,都说:“我等是进士郑公的弟子,特来拜见。”几个嘴快推快的。早早就跑在前头报信去了。一般来说,家里有贵客来访属于喜事,报喜肯定是要有喜钱的。

徐元佐远远看到一座牌坊,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郑岳的进士牌坊。在明朝城市乡间,基本看不到贞节牌坊,都以功名、官爵、功勋牌坊为主。长乐县固然出了不少进士,想来也不至于扎堆得这般密集。

果不其然,众人转入乡间小路。靠近牌坊便看到了十分明显的“郑”字。闽南的宗族势力恐怕居于全国之首——浸猪笼就是闽省特产,后来成了整个宗族社会的标志。郑岳中进士不光是他一家的事。也是整个郑氏家族的光彩。

徐元佐到了牌坊下时,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。询问徐元佐是否有官身,显然是为了决定接待规格。徐元佐在北方——从江南到北京,从未受到过如此歧视,这才深深感叹大明的官僚社会属性,真是官员之下皆蝼蚁!

得知徐元佐一行人没有官身之后。郑氏族人也就不甚热情了,纷纷散去。隐约间似乎还有人说:“这么大阵势,却连个官身都没有。”

徐元佐听了罗振权不无恶意地转述,只好摇头挥手:“不理会他们,燕雀安知鸿鹄之志!”

罗振权倒是无所谓。反正他也就这两年才没有被人鄙视。若是再早些,他上岸还要防着人家放冷箭呢!

众人穿过牌坊,抵近方才发现村落多有寨墙,果然不愧抗倭老根据地。不过如今寨墙仍在,寨门却敞开着,也不见有人站在墙上守望,看来海上真的太平了。

徐元佐等人进了村子,顺着石板路找到了郑岳家。一看到郑老师的家门,徐元佐就怀疑那个带路的年轻人搞混了“郑家”与“郑氏家族”的区别。

这宅院怎么看都不像势家居住的。

“你没带错路吧?”徐元佐叫罗振权问问那个带路党。

那青年道:“郑家虽然有钱,不过十分节俭。”说着还笑了笑,表示肯定没带错路。

徐元佐有些迟疑,终于还是决定先敲开再说。

棋妙上前敲门,双手举着大红名帖。

朱漆斑驳的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。

一个穿着粗布衣服,头上包着土布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,满脸诧异地看着徐元佐棋妙。棋妙行礼,将名帖递给那妇人:“我家相公是府上郑老爷的弟子,特来拜会太公并一应尊亲,还请通报。”

那妇人显然没听懂,愣着不敢接这名帖。

徐元佐连忙示意罗振权上去说。不过罗振权的闽南语在她听来也是颇成问题,良久方才道:“请进来坐吧。”

徐元佐只看看这门墙,就知道里面容不下太多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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