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荼蘼一行人到了那家食肆,本来卫婆子还忐忑不安。就算她是好意,可是让小姐遇到不开心的事,也是她的罪过啊。可等上了菜,她发现小姐完全没受影响,食欲相当好,这才把一颗心放下。
春荼蘼并不是装,而是真的把这件不愉快的事,暂时扔到脖子后头去了。难道要为了讨厌的人影响了自己的胃口?那才叫得不偿失,那才叫笨。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早受了她潜移默化的影响,也同样不被杜氏姐妹的突然出现而烦恼。主仆三人吃完,又兴致勃勃的去逛别处,直到天近黄昏时才回了大都护府。
还没进门,就让郭氏的丫头桃儿叫了去。进了郭氏的屋子,郭氏开门见山地道,“眼看快吃晚饭了,怕你娘等你,我就长话短说。”说着,指了指一个尺长的小箱子,“你父亲怕你出去缺少花用,叫我封一百银子给你。我琢磨着最好给碎银子,不然兑换了也麻烦。你这就叫丫头搬回屋去,也不用跟你爹说。”话里,爹和父亲这两个称呼分得清楚。
毕竟在外人眼里,春大山只是养父,白蔓君是继养母,关系隔得远。但因为春大山将她养大,她都没改姓,所以住在春家那边也勉强说得过。
“谢谢郭姨。”春荼蘼也不客气,吩咐小凤抱起箱子,“那我先回去吃饭,明儿一早再过来说话。”
家里让白毓秀折腾穷了,勉强支个空架子。虽说穷家富路,出来时在白敬远的威压下,葛氏预备的路费倒不少,外祖父也不知从哪弄来两百银子给她押腰壮胆,到底她不敢太挥霍。但现在不同了,三舅舅是土豪啊。而她未必真的花这些钱,却不能不收。不然倒显得外道,所以她没多说,高高兴兴的收下。婆婆妈妈的事,她也从来不做。
晚饭后,封况回来了。
西域比大唐的风气还开放,只要身边有人侍候,把外男叫进内宅也是没关系的。所以,春荼蘼在自己住处的一楼客厅见了封况。
“杜含玉一直在食市里,卖完了菜后才离开。我远远的坠在她后面,亲眼看她进了一处宅子。开门的正是杜含烟。”
“你也认识她们吧?”
“她们还是长安贵女时,又是前皇后的侄女,倒是经常入宫的。”封况老实地答,“春六小姐,你绝想不到,她们住在哪里?”
“总不成是这条街上吧?”春荼蘼开玩笑道,因为这条街上住的全是大都护府的官吏及其家眷们,算是安西公务员一条街。
哪想到,封况却点了点头。“正是这条街,只不过在街的尽头。”
大都护府在整条街的中央,周围的房舍,规格和占地依次递减。如果是街的尽头的话,应该是无品小吏的宅院。
两个发配到岭南的姑娘,怎么会到西域,而且是重要的安西四镇做了小吏的家眷了呢?
这个疑惑没有多久就解开了。第二天一早,春荼蘼才吃过饭,就有人来报。说外头有故人想见见春六小姐。
故人?春荼蘼心中有些预感,所以没在自己屋里接待,而是到了专门的待客厅。
“春六小姐,一向可好?”杜东辰转过身来,微笑。
正是早上阳光最好的时候,他站在台阶下面安静的等,阳光透过院中那棵大桑树,照在他身上,斑斑驳驳的,明明他还那么年轻,明明阳光那么温暖明亮,却令他有一种被时光做旧了的沧桑感,淡淡的发黄,好像是很久前认识的人,很久前打过交道。
他瘦了很多,但肩膀平直,倒比他当长安贵公子时更挺拔些。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圆领澜衫,黑色圆口布鞋,身上半点佩饰也无,就一个草编的像是中国结样的腰间挂件,倒也别致有趣。下巴上青青的一层,脸有风霜之色,满身落拓,只那双眼睛还透着骄傲与明澈。
杜东辰变了,挫败锻炼了他的心智,这样的他,倒让春荼蘼有几分高看。
“在安西遇到你,真是很奇怪。”春荼蘼直率地道,但面带笑意,“请进屋说话吧。”
“当不得小姐一个请字。”杜东辰很谦恭,是发自内心的,不是巴结,不是谄媚,因为并不让春荼蘼感到难受。
春荼蘼也不多礼,率先进入待客厅,小凤和过儿奉上茶,之后一左一右,像门神似的站在春荼蘼身后,好像杜东辰会伤害她。
封况也守在门外待命。
杜东辰失笑,“看来,人们以为我把小姐当成仇人呢。”
“难道不是?”春荼蘼挑眉。
“天作孽,尤可为。自作孽,不可活。”杜东辰如今的气质中少了浮夸,给人一种很实诚的感觉,“我恨过春六小姐的,恨你智计百出,设下陷阱,在公堂上压得我抬不起头来,又迫得我杜家自认首恶。我恨过的,我真的恨过。你不仅使我伤了男人的自尊,打击我身为国公府继承人的骄傲,还令我全家落败,亲长横死。”
“可是呢?”
“可是我在发配的路上,看了太多事,吃了太多苦,就明白了太多道理。站在血腥之路的顶点,早晚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。你说得对,我痛惜我一家数十口,可朱家呢?断根灭族,这是该我杜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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