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家名下的那间医院里——
注视着面前病床全身插满管子,看起来已经没有一点生机的男人,千伊忽然迷茫了。
这个人,难道是当初因为前妻的背离而恨她入骨,毫无人性地nuè dài自己亲生女儿,到后来公开发声明要断绝父女关系,然而在血缘,千伊又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父亲的千百厉?
“出狱之后,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,后来一直住在本市一间老人院。”许笛笙手放在千伊的后背,似乎想推着她往前走一走,以便靠病床近一点。
然而,千伊却下意识地僵直着脊背,抗拒着许笛笙的意图。
“再看一眼吧,可能在今天了,”许笛笙终于没再勉强千伊,放下自己的手,转头看着她:“这些年他离群索居,成天待在自己的房间,听说几乎不同别人交流,只有我过去的时候,他才会显得高兴一点,甚至还会说一说小时候的你……”
没等许笛笙说完,千伊已经一脸淡漠地转身出了病房。
病房外走廊,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拉住千伊的胳膊:“千伊,他告诉过我,后悔当初对你不好。”
一把甩掉许笛笙的手,千伊冷笑了一声:“许笛笙,你不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吗?我记得很清楚,这个人早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了,你要做慈善是你的事,何必拉着我!”
“他快死了……”许笛笙似乎很不解地看着千伊:“你还要恨他?”
“你太高估我了,我没有那么宽宏大量,不计前嫌,而且别把他说得好像真的已经改邪归正了,”千伊讥讽地看了看病房的门:“什么想念小时候的我,千百厉最会审时度势,那不过是投你所好,为了让你继续照顾他罢了。”
许笛笙注视了千伊许久,居然笑了起来:“你也明白,自己是我的所好?”
千伊立刻转过身去,知道自己情急之下,又让许笛笙抓到了漏洞。
“对你来说,原谅别人这么难?”许笛笙问了一句。
“随便你怎么说吧,”千伊不耐烦地道:“我要走了,你想管这个人的事随便你,不过请不要牵扯到别人,好吗?”
“许先生,我们需要家属在病危通知书签字。”一名医生走了过来,手拿着一个件夹,眼睛却打量了一下千伊。
“给我吧!”千伊直接伸出手:“看来这是我来这里最大的用处。”说着,没有丝毫犹豫“刷刷”地签自己的名字。
六年前,千百厉在狱心脏病发之时,千伊也为他签了字,不过尽一个作为血缘女儿法律的义务罢了,哪有有什么难的。
“真想做好事,与其拖着我,你还不如尽快把千婧叫回来,”千伊将件夹连同笔一起还给医生,看了一眼许笛笙:“你一定会有办法,对不对?”
“千婧四年前曾经回来过,千百厉出狱后自己联系的她,不过给千百厉留下一笔钱之后,千婧从此消失,这之后,千百厉再也没提过这个女儿。”
“众叛亲离,”千伊嘟哝了一句,低着头,不想让许笛笙看到自己眼的嘲弄:“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,没有人帮得了,也不值得原谅。”说罢,转身便准备走。
“留一会吧,谁都不想,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,身边没有一个亲人。”许笛笙没有再拦她,只是平淡地劝了一句。
千伊回头扫了许笛笙一眼,继续走自己的路。
还没出医院走廊,千伊听到身后传来匆忙的跑步声,似乎还有护士在叫:“病人呼吸快没了!”
千伊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。
她坚信现在离开无可厚非,一个弃自己如敝帚的父亲,能帮他签病危通知书,千伊已经算做到了仁至义尽,此时此刻,她并不想虚伪地表示对这个人的原谅,当初她已经对这个父亲绝望,怎么可能马又重拾起亲情?所以,许笛笙一定高估了她的情商。
但是,千伊的腿此时却如灌了铅一般,竟然迈不动了。
走廊,不时有人来来往往,大概是医院里司空见惯了生死,没有人在意某一间病房里,正有人挣扎在死亡线,也没人注意到,一名女子原地站了许久,然后转过身,有些无力地靠在了走廊的墙边。
千伊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靠在墙有多久,她一直半低着头,不可自控地沉浸到了对以往的回忆当,千百厉醉酒发疯后的模样,千百厉手拿着蜥蜴时恐吓她的模样,还有他用极端厌恶的眼神刺向自己时的模样,真是历历在目,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,这样的千百厉和病床那个满头白发,形容枯槁的男人,判若两人。
有人站到千伊的对面,低声问:“还没走?”
千伊抬眼看了看他,并没有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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