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凤声在东屋说了一大堆掏心窝子话,好的,坏的,能说的,不能说的,愧疚的,对别人难以启齿的,一股脑全都丢在那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。絮絮叨叨多半个小时,听到傻小子咣咣砸门声,才收敛思绪,出来后换成另外一张面孔。
傻小子乘坐汽车回到老街,跟他没有同时抵达,闻到空气中飘散着油炸食物特有的香气,傻小子擦了擦不争气的口水,睁大眼睛道:“哥,咱中午吃啥?”
赵凤声将六个菜角全丢给他,“先垫垫肚子,一会哥带你出去吃,听他们说咱自家饭店手艺不错,过去尝一下。”
桃园酒楼开业时间不短,他这位老板却从未露过面,小卖部闲置了几个月,也不知房东有没有转租出去。既然打算回到老街过安稳日子,这些柴米油盐的日常琐事就成了头等大事,虽然省城一行积攒了七位数存款,还有亮子给的五百万让腰板顿时挺起来,但赵凤声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,以后结婚生娃,哪一笔钱能省?所以压力倍增,回头得跟亮子仔细商量,琢磨出来一条发家致富途径,自己苦点累点没事,千万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遭罪。
等赵凤声拿着古画从卧室走出,傻小子的六个菜角已经全部下肚,如此快的速度,让见怪不怪的赵凤声也难免苦笑一下,拍着傻小子粗如房梁的臂膀,“走,咱去跟师傅请安。”
李玄尘收了傻小子当关门弟子,俩人严格意义来说算是师兄弟,天地君亲师,赵凤声是个认老理的小古董,回家了当然要先去给老爷子问声好。再说小姑跟李少杰都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,若不是省委大员默默站在自己身后,恐怕早就被省城公子哥玩死,自己脸可没那么大,这份恩情,估计全靠老爷子金面。
还没走进小院,槐树特有的清香就扑鼻而来,赵凤声陶醉其中,挺怀念以前母亲亲手做出的槐花团子,用面蒸一下,沾点醋,沾点酱油,不亚于顶级美食,可惜眼前已经过了槐花绽放的季节,无法再品尝到儿时美味。
房门虚掩,赵凤声带着傻小子蹑手蹑脚趟过小院,一长两短敲了三下门,轻声喊道:“师傅?”
“进吧。”浸染着沧桑的声音响起。
赵凤声推开门,看到李爷爷正从床上坐起,五官严肃,瞧着有些生气,老爷子动作麻利披好外套,拿捏着架子,坐在太师椅中,喝了一口茶滋润喉咙,眼皮也不抬,埋怨道:“什么时候回来不行,非得大中午扰人清梦,三十岁的人了还毛毛躁躁,没一点城府。”
赵凤声心说我如果不第一时间给您老请安,不得被您吐沫星子淹死?嘀咕归嘀咕,这些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出口,见到老爷子拿架子,赵凤声谄媚一笑,双手恭恭敬敬递过去那张古画,“这不是好久不见您了,想您嘛。一去大半年,徒弟没啥可孝敬您的,这张画,能入得了您的法眼么?”
李玄尘小心翼翼接过画卷,放到专门用来挥毫泼墨的八仙桌上,随着古香古色的墨迹徐徐展开,浑浊的眸子顿时一亮,“颜伯龙的花鸟图?!”
“也不知道真的假的,您来给掌个眼。”赵凤声笑道。
“真品无疑。”李玄尘笃定道。
“这么快?我看电视里的大师,不都是戴着眼镜辨别个把小时才敢下定论?您老就瞧了几眼,这也太草率了吧。要不您再仔细看看。”赵凤声瞠目结舌道。
“长白布衣画风自成一派,尤精于花鸟,在潜心研究之基础上,听鸟说甚,问花笑谁,工笔写生,遂成大家。仿笔,有几年功底就能照葫芦画瓢,仿意,却难如登天,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,是真是假,闻一闻味就能知道。”李爷爷没好气瞪了他一眼,然后继续伏在画上聚精会神观看。
“师傅火眼金睛呐。”赵凤声不有余力拍着马屁。
老爷子没搭理他,专心致志欣赏着mín guó大家的遗作,时不时赞叹一声,不吝啬给出褒奖。看了足足十几分钟,老爷子才恋恋不舍将眼睛挪开,将视线若有所思望向赵凤声,“这画属于颜伯龙早期作品,虽然未达到巅峰时八成水准,想必也便宜不到哪去,比你打碎的那只明代小碗还要贵重许多。怎么,你小子发大财了?把这幅画送给师傅,赔罪占了几分,孝顺又占了几分?”
“朋友送的。”赵凤声含糊揭过名画来历,堆起笑容道:“记得您以前说过,挺遗憾没弄到颜伯龙真迹,做徒弟的当然得替您满足愿望。再说咱爷俩没必要分那么清楚吧,您喜欢就行,管他多少钱呢,反正我敢拍胸脯给您保证,绝对不是偷的,画,您踏实地珍藏就行了。”
“整天就喜欢装神弄鬼。”李玄尘送给他一记凌厉眼神,走到怔怔发呆的周奉先旁边,老脸突然有种枯木逢春的感觉,一瞬间绽放出娇艳花朵,笑着说道:“奉先,这么久不见师傅,想师傅么?”
傻小子回头,呆滞说道:“不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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