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脆灵透的泼辣劲,浓浓的楚地口音,少女的声音应和而起,李恪暮然抬头。
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黑了,酒肆里点起油镫,微微弱弱的橘黄烛光下,映衬出一个大方爽朗的娇小少女,正是李恪刚进门时见过的那个舍人。
她穿着裋褐,头裹渍巾,抱着酒坛,行脚飞快。她脸上的表情巧笑宜人,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,望向旦,里头全是关切和责备的神色。
这两人……
李恪坏笑起来。
武姬捧着酒坛过来,哐当一声砸在几上,麻利地拍开泥封,给旦斟上满满一碗,接着才抬头,发现李恪的酒坛纹丝未动,就连封口都完好无损。
“哎呦,这位士子真是旦君的好友?旦君饮了一坛,为何您却一杯未饮?”
李恪轻声笑了笑,说:“我与旦自幼长大,左邻而居,我不想饮便不饮,二人之间没那些个客套。”
“话不是这么说的啦!您不饮,旦君便是一人独饮,独饮伤身,多好的身子骨都吃不消的!”
旦打了个酒嗝赶紧说道:“恪,你快斟上一碗,武姬嘴皮利索,念叨起来没完没了,吵闹得很。”
李恪哑然失笑。
他摇着头拍开酒坛泥封,从善如流,口中却说:“旦,你既与舍人熟识,却为何不见你向我介绍?”
“一个沽酒的有甚可说……”
正在收酒坛的武姬手一抖,咚!好好一个空酒坛就当着李恪的面砸在了旦的脑门上。
“哎呦,一时手滑,旦君莫要见怪!”
李恪不由哈哈大笑。
……
三人共坐一几,李恪与旦对坐,武姬一旁少陪。
“此女姓武,沛县人士。”旦捂着额头呲着牙,满不情愿地介绍起武姬,“她家传沽酒,善以官肆之酒勾兑,陈酿干果、米浆,别有风味,在楼烦也算有名。”
李恪端起酒碗浅唱一口,果然从寡淡的酒液当中品出了几分药味,虽说不强,却着实回味绵长。
“舍人既是沛县人士,年岁也不大,为何会远来楼烦安顿?”
这话虽是问武姬的,但李恪的眼神从头至尾都看着旦,这当中除了非礼勿视之类的礼节,更重要的是,从旦让武姬落座开始,这泼辣的妮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,除了斟酒,一不说话,二不抬头,李恪就是想找也找不到她的话头。
旦大咧咧回答道:“她与我说,她媪欲把她许配给当地一个无赖亭长,她不愿,便以死相逼脱籍出来,这才流落到楼烦城重操祖业。”
还是个烈性的女子……
李恪刚想安慰,突然间想起来,沛县一个无赖亭长,这形容词,怎么这么像形容某个开国皇帝的……
不会这么巧吧?
李恪古怪地扫了武姬一眼,小心问道:“敢问舍人,那亭长是不是有个屠狗的好友,还与几位官吏相交颇深?”
武姬的脸色一下惨白:“您也认识他?”
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倒不是认识,一介无赖能做到亭长之职,必是有贵人相助,且在乡间多有勇力,此皆推论,不足为凭。”
武姬的眼睛闪闪发光:“旦君笨头笨脑的,您是他的朋友,却聪慧得紧哩!正如您所说,刘季与令史何、狱掾参皆是好友,身边还有屠夫樊哙,吹鼓手周勃,皆勇武善斗之辈。可我就是看不上他,游手好闲,不似英雄!”
刘季,萧何,曹参,樊哙,周勃……
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,即便是李恪这种偏科严重,对古代史不甚了了的技术宅都能如数家珍,可到了一个沽酒的泼辣妮子嘴边,却成了一群不似英雄。
难道是因为他们没有身长八尺,气宇轩昂的身量胚子?又或是他们没能赶在更役头天,便把全伍上下揍得满地找牙的缘故?
李恪听得苦笑不已,忍不住感慨道:“看得出来,你心中英雄与他大不相同。”
“自然是的!”
旦抓了把肉塞在嘴里,含糊不清道:“恪,你脑子活络,可否为武姬想个法子拓些营生?”
“有你每日酒肉光顾,舍人何愁营生?”
“哪能如此说呢!我的更役不过一月,如今更是不足两旬。而更卒们大多囊中羞涩,有几人能似我这般饮食不忌的。”
李恪也挑了一块熏肉出来,撕着丝,一点点含在嘴里:“办法呢,多得是。无论酿酒,勾兑,或是花样饮食皆不足虑,就是秦律中不许私自沽酒这条,我也有法子避开。可你想过没有,舍人花样年华,独营酒肆,若是陡然得了下蛋的金鸡,是喜,是忧呢?”
武姬的脸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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