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媳妇尚不晓得头顶悬着把利剑,只是觑着老夫人高坐在上,身形越来越凝,她的脑袋便越来越低:“咱们荣福堂里的人,还有更房巡夜的媳妇们,都、都瞧见了。”
老夫人低垂下眉眼,心下飞快的闪过算计,那么些人,想瞒定然是瞒不住了。
遂挥了挥手,黑着脸道:“下去吧。”
“哦”,那媳妇“砰”地给老夫人磕了个头,磕磕绊绊起身,脚花腿软地摸着门框来到屋外,风一吹,对着一棵百年大树的黑影呆愣了片刻,突然仿佛得了仙人指引一般,立时明白方才犯了何等的傻,悚得寒毛都竖了起来,大汗顿收,满心抓挠。
再一回想,复又侥幸与死亡擦肩而过,当下咚咚捶拍着胸脯“妈耶”,拔足逃命般地要离开这是非之地,却不防咚地撞到前头柱子上,抬手抹了两下,慌慌张张又一脚踏空扑下台阶,“啊哟喂~”,再忍痛要命地爬了起来,又忽然听得喵呜——喵呜——两下墙上猫jiào chūn的声音,顿感人生复杂险恶如同布满马蜂窝的黑色漩涡般,一个不慎便要狗命不保!
难怪此事无人敢来回禀,一个个地都销声匿迹了,只她还以为捞了个漏,想借机在主子跟前露个脸,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吧!
而后花园子里头,巡夜的媳妇们虽然撞破了刑四老爷与冯先生的苟且,但是冯先生是老太太身边的,也算是个红人,故都不敢按规矩锁拿,反而纷纷缩头离去,只待明早口头上禀报长公主与世子夫人一声,想必依旧最后还是要老夫人亲自裁夺。
因而老夫人着宝儿将冯先生从住处唤了来,自上而下,阴沉沉地审视着她,脸上能滴出铅水来。
冯搦三十出头,四十未到,此刻穿着件桃红色绣合欢花的纱衫,暗花大雁白纱裙,精心梳妆的堕马髻的发鬟只是稍有些散乱,也掩不住细巧的身材,纤腰盈盈一握,细皮白肉确实有几分姿色,望之鹄峙鸾停如二十许人,瞧着似还真应了一句话:腹有诗书气自高华。
她并没有柔弱地哭泣,低语告饶、着急辩解,反而低着头强挤出一丝笑来,落落有致、不亢不卑地福了福:“老太太。”
仿佛被人撞破,方才在仰星阁里偷人的并不是她!
果然是聪明人!
老夫人打量了冯搦许久,森冷地开口道:“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?”
如此一提醒,那冯搦的眸光便不由自主地闪了闪,她方才自己也已经推断过,按理不会是刑四夫人,刑四夫人便是要出手料理她,却也不会将刑四老爷拖下水,让刑四老爷在阖府人前丢尽了脸。
“只怕是清河郡主。”
老夫人细细一想,点了点头,那就是了。
“我不会错怪一个好人,可也决不姑息一个恶人。”
冯搦闻言,几乎立刻明白过来,老夫人这是要放她一马!
当下不免有些窃喜,遂举袖秀气地拭了拭着没有的泪滴,说起睁眼的瞎话来:“老太太慧眼如炬明察秋毫,我是无辜的,是被人陷害至此,恳请老太太给阿搦一个昭雪的机会。”
老夫人胸前的红宝石项链动了动,在灯光下刺目地闪耀了一下,她并不意外冯搦的机变与识相,浑浊的眼睛似淡淡地瞥了冯搦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清晰的弧度,只仁慈地道:“唉,这么些年了,我自是信你不疑,可旁人却是未必,明儿只能你自己去和大太太分证清楚。”
说完,便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:“罢了,真是可怜见的,今儿个先下去好生歇息吧。”
说着,挥了挥手,另一只手则依旧摆在膝上,紧紧地捏着袖子。
谁知冯搦却并未立刻就走,反又顺势表忠心并请求道:“老太太,我愿为老太太效犬马之劳,只恳请老太太成全我与四老爷。”
老夫人沉默下来,似在低头思忖,只是手上却将那袖子越攥越紧,片刻之后遂颇有深意地道:“上天有好生之德,我也并非没有恻隐之心,只是究竟还是要看你自己。”
“必不教老太太失望。”冯搦昂头挺胸,宠辱不惊一般淡定地回到了房中。
杏花如雨不湿人衣,盛放的海棠未眠,夜幕温柔而深杳,月白风清,春色如刀。
在寂寂而又短暂的一夜过后,迎来晨光熹微,续思院中,李小仟睡到自然醒来,用罢早膳,又只得在宴息处歪着,闲来便指点兰芽与芳渚两个淘制胭脂。
却不想帘角亮了下,众人只觉眼晴一花,兰渚已像飞鸟儿一般蹿了进来。
时值云简家的来回话,顺便将昨儿夜间仰星阁之事学给李小仟听,待看清来人之后嗔道:“哦哟,瞧瞧这丫头,这一年大二年小的,还跟个皮小子似地。到底何事?”
兰渚大眼睛瞧着呆萌呆萌地,脸上却有兴奋之色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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