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太爷爷已经知道了......
看到竹简的那一刻,嬴政只得将怀中竹简交了出来。
两副竹简并排摊在案几上,并无二致。
随之,他苦笑道:“太爷爷慧眼如炬,政儿钦佩之至。”
“是吗?”
嬴稷冷哼一声,不去看他:
“寡人倒是未从你眼中看出半点钦佩之意。”
“倒是对那赵国贱商吕不韦推崇备至!”
嬴政闻言无奈解释道:
“太爷爷,父命不可违啊......”
“阿耶临终前,命政儿拜吕不韦为仲父。”
“政儿若是不答应,岂不成了不忠不孝之辈?”
“介时,太爷爷忍心看到政儿遭受天下人唾弃吗?”
嬴稷重重将青铜爵顿在案几上,怒道:“若非如此,你以为那赵国贱商能活至今日?!”
“太爷爷息怒。”嬴政拱手拜倒:“念在仲...”
“念在吕不韦助我阿耶回秦之功,便饶了他此遭吧。”
嬴稷默然看着嬴政,孩子一片孝心拳拳可加,奈何“孝”错了人!
他沉默良久,叹了口气:“政儿是否以为太爷爷当年,命你阿耶质赵,乃是因为太爷爷放弃了你阿耶乎?”
嬴政垂头答曰:“政儿不敢。”
不敢就是怨了......
嬴稷灌了一口酒,遥想往昔,怅然道:“儒家之学,虽不适合我大秦,但亦有可取之处。”
“政儿,你师申越虽说剑术不精,学识却不差。”
“定然叫你熟读百家典籍。”
“太爷爷今日想听《孟子》。”
“你背诵一篇给太爷爷听。”
“就是那篇《孟子·告子章句下·第十五节》。”
“诺!”嬴政张口道:“舜发于畎亩之中,傅说举于版筑之中,胶鬲举于鱼盐之中,管夷吾举于士,孙叔敖举于海,百里奚举于市。”
“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”
“人恒过,然后能改;困于心,衡于虑,而后作;征于色,发于声,而后喻。入则无法家拂士,出则无敌国外患者,国恒亡。”
“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。”
短短二百余字,很快背完......
嬴稷闭目倾听,并指轻扣案几,沉声道:“从中,你学到了什么?”
嬴政答曰:“禀太爷爷,于邯郸时,老师申越曾以此告诫政儿——”
“人唯有历经磨难,方能成才!”
“政儿一直谨记在心。”
嬴稷唔了一声:“既是如此,太爷爷在告知你一事。”
“昔年你阿耶质赵,太爷爷一直暗中派人保护。”
“每一人皆为强者,实力不在玄翦之下。”
嬴政闻言心神剧震:“所以太爷爷是故意命阿耶赴赵历练的吗?”
“即便当年没有吕不韦相助,阿耶也会安然无恙归秦吗?”
嬴稷微微颔首:“不仅如此,寡人曾命蒙武轻车简从,潜入邯郸城外,从旁接应。”
“此事有蒙武为证,待你阿耶明日入陵,你自可寻他,一问便知。”
嬴政苦笑,不须问了,放眼七国,谁人不知,秦王一言九鼎,从不诳语。
太爷爷之意,他亦已知晓......
顿首拜道:“政儿误会了太爷爷,政儿有错,请太爷爷责罚。”
嬴稷摇了摇头,负手来到窗前,遥望漆黑如墨的夜色,黯然神伤道:
“你何错之有?错的是太爷爷......”
“每个孩子都是寡人的心头肉,柱儿是,子楚是,你亦是......”
“寡人当年,就不该让你阿耶质赵,一去就是十年......”
“以至于少了十年陪伴他的时光......”
“寡人悔啊......”
“太爷爷......”嬴政的眼圈红了......
他抬起头来看着嬴稷萧瑟的背影......
不知何时,这个为秦国殚精竭虑,奉献了一生的老人,双鬓胡须皆以染上了白霜.......
偏偏自己又不懂事,当真不孝!
嬴政揉了揉自己的眼眶,从地上爬起来,走到嬴稷身边,用力握住了他的手......
“太爷爷,政儿今后再也不唤吕不韦仲父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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