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向高要见的那人是王之寀,字一心,时任刑部主事。这是他在众多刑部官员中比较信任的一个,两年前当众人都觉得诅咒案已经没有什么后续的时候,只有王之寀相信了叶向高。这次也一样,王之寀也坚定的相信这个张差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。叶向高为了不再像上次那样,出现人证突然死亡的情况,他叮嘱王之寀一定要加紧看守。王之寀不敢马虎,第二天就增加加了对大牢的看守。
五月十一日,刑部大牢。
张差被关进来七天了,七天以来他仍然是半疯不疯的状态,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狱中的生活,目前情况,虽然和他预想的不同,但真相依然藏在他的心底。
开饭的时间到了,张差走到牢门前,等待着今天的饭菜,然而他并不知道,有一双眼睛,在黑暗中一直注视着他。
根据规定,犯人虽然已经招供,但刑部依然每天要派专人前去提审,五月十一日,正好轮到王之寀。
王之寀来到牢房时,正好遇到开饭时间,于是他没出声,找了一个隐蔽黑暗的角落,静静的注视着这个疯子。一切都很正常,张差领过饭,拿起了筷子,夹了碗里的菜,放到嘴中仔细的嚼着,过程十分流畅。然而王之寀已然断定,这是一个有问题的人。因为一个人在吃饭时,是很难伪装的,而一个疯子,更不会吃的那么正常。王之寀上前打断了正在进食的张差,他告诉看守,提出此人,立刻审讯。
张差看到王之寀的举动感到非常意外,但随即很快镇定下来,在他看来,这位不速之客的提审,和前面那些大官包括皇帝的提审没什么区别。他又疯了起来,王之寀不管这些,他使了几个狱卒,硬是把张差拖上了大堂。张差继续疯着,王之寀没说话,他不理会张差,叫人送来了一碗饭和一壶茶,自己吃了起来。张差看见王之寀的举动,停了下来,现场陷入了沉寂。
王之寀喝了一口茶,把剩饭端到张差面前,说:“老实说,说完就给你吃饭,不说就饿死你。”王之寀的诱饵只是一碗饭,无论如何,这太小气了。但王之寀十分肯定,张差只是一个农民,天性朴实,只是被人利用,却不知道情况,心中胆怯而装疯卖傻,这一碗饭,足够了。头脑简单,思想朴素的张差,在一碗饭保住性命和隐瞒争相知道饿死之间,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。于是,他下低头说:“我不敢说。”
王之寀很兴奋,不敢说,不是不知道,也不是不说,只是不方便说。王之寀立刻挥挥手,让所有人退下,把饭递给了张差,张差狼吞虎咽的吃晚饭,开口了。
“草民张差,小民张五儿,蓟州人,父亲已经去世。有一天,我正准备去田里,有两个熟人找到了我,带我见了一个老公公,老公公跟我说,只要我跟他去办件事,事成之后就给我几亩地和几头牛,保我衣食无忧。然后我就跟他走来,初四(五月四日)就到达了京城。他又带我见了另一个公公,另一个公公说,我只管往里走,见到一个打一个,把人都打死了,他们就带我出去。然后他就给了我一根木棍,带我进了宫,我就往里走,见到两个公公,打倒他们一会就被发现了,然后就被抓住了。”
王之寀惊呆了,原来真的和叶向高说的一样,这的的确确是一个阴谋,一个策划已久的政治刺杀。
不能再等了,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郑贵妃主导的,目的当然只有一个,杀了太子,重新立储君。他立刻将结果和自己关于此案的想法上报了万历,但几天过去了,仍然没有任何音讯。王之寀又将结果向各位大臣公开,朝廷上下一片哗然,众人议论纷纷,都将矛头指向了郑贵妃。此时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站了出来,他要求重新三法司会审,大臣们毫不客气,纷纷向万历进言,表示要彻查此案。此时,几乎所有人都认为,真想即将大白于天下,除了王之寀。
王之寀公布初审结果后的几天很得意,但很快他就发现,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,张差的演技那么拙劣,头脑简单,思想朴素一碗饭就肯开口,为何之前的官员都看不出来?思前想后,他得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:他们是故意的。
第一个值得怀疑的便是刘廷元,他是第一个审的,审了几天只得出一个疯子的结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。经过了仔细的摸底分析,王之寀发现,这个刘廷元是个不简单的角色。虽然他只是个巡城御史,但却和太子的关系紧密。第一次三司法会审时,两个刑部郎中胡士相、岳骏生都和他交往密切。而王之寀回忆了之后的几次审查,突然,他惊奇的发现,胡士相一直闪烁其词,每一次提审,咬定张差是真疯,迟迟不追究事件真相。
一切的一切,都给了王之寀一个深刻的印象:在这所谓疯子的背后,隐藏着一股庞大的势力。
而刘廷元和胡士相,只不过是这势力的冰山一角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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