弥生持帚低眉,对所有寨主、以及寨民们保证:他只是想进去看看,也许能加固封印呢?那么从此不必再有生祭了。如果做不到,那么这一次,他来献祭,请病人们都在家安心养病罢!
七十二寨被他感动,答允他进洞。
洞里满满石刻,怪模怪样的狰狞凶物,历经千万年,依然趾爪狰狞、择人欲噬。洞底最深处,有一块很大的天青石,最初不知刻了什么形像、又被什么样的大力破坏,如今已看不出当年的模样,留下一鳞半爪、以及巨大的伤痕,比完整的石像还要恐怖。
这座残石前,便是生祭之地。人们把祭物留在这里,不久,祭物就会消失。
锋生与弥生一起入洞,路上有些细柔、阴冷的东西,步步缠上他的小腿。那是祭品们经年累月残留在这里的迷惑、惊恐、悲伤。弥生垂手轻拂,像摘蛛丝似的,将它们拂却,微微一笑对锋生道:“你在外头等我罢。”
这是锋生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笑。
弥生入定了有半刻钟,洞里洞外,宁谧得简直地久天长。和风微送,锋生不觉低下眼皮、昏昏欲睡。
忽然他听见脚步声。
弥生奔出来,步伐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,手高高举起。
锋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,看见了白笛。
当时锋生在洞外,所以很容易能看见笛子。弥生还在洞里,照理说石头挡住了他的视线。可他却紧盯着笛子的方向,似乎厚重石壁只不过是空气。“奇怪!”弥生脸部肌肉扭曲,“它在这里。又在那里——”
阴影笼罩下来。
洞里幽深的影子,像个活物般,一动,就罩到了弥生的身上。那团黑暗里发生了什么,没人能看见。
锋生是在此时听见了笛音。
美得不现实,短得似人世仓促的分离,只一声。便凋零。黑暗也随之淡去。洞里已经不再有弥生的身影。
后来锋生一次又一次做恶梦,从弥生在月下对他说“要走了”开始,到黑影带走了弥生结束。
至于那声笛音。除了锋生,在场的没人听见。他在梦里也再也没能重温。就仿佛它从未发生。
宝座上的华袍少女,把苍白的长笛,凑近了嘴唇。
下定决心。她唇间送出气息。指尖轻按笛孔。
笛声响起来,不绝如缕,清得不真实,纤得似人间寂寞的相思,渐奏到苦仄处,碧落清泠曲葛根,石落天惊破秋潮,一蹙。缓缓舒展开,在宝座一角凝成人形。
华袍少女回头。身边已有个沉静的少年,望住她,神情似笑似叹,眼角一粒红痣,像飞鸟在那儿亲了一下。
少女轻轻动了一下身子,脸上微微露出痛苦的神色。
她身下,有血流出来,不多,仍然染红了座上荆棘。
这一把宝座,极尽奢美之能事,座位上,却铺了层荆棘。
锋生去替杂货店挑水。
杂货店那个冷冰冰的老板娘,对他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一些。这几天水佩身体不舒服,日常活计老板娘一个人忙不过来,就叫锋生来帮忙。锋生赶紧答应。
水桶丢进井里,半天听不见水声,锋生暗笑自己心神恍惚。桶落到井里,怎么会没声音呢?
他双手交替拉绳子,要把水桶拉上来。
绳子那头的份量很轻。
锋生脸色一变,探头看,井里空了。
井里头所有的水,都不知到了哪里。
锋生回头,水佩姑娘扶墙倚在院角,羞涩地咬了咬唇角,完全不知大祸之将至,问他:“我是不是见过你?”
风吹过,水佩脸上的血色消失了。她阖上眼睛,人如倦极的花朵飘落。锋生冲上去,揽住她。
满山兽嗥。外头一片尖呼:“兽惊了、水枯了——又要献祭了!”
老板娘满头大汗去请大夫时,人家的回答是:“怎么这么不巧,这时候病了?重不重?啊呀,太好了!重的话可以献祭了!寨子有了祭品,你省下医药费,还能赚一笔……”
“不重,不重,就是小风寒。”老板娘逃回家,在女儿床边坐着坐着,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。
她不再是锋生原来认识的那个凶婆娘。
水佩的病也根本不是什么小风寒。她不知撞了什么邪,一下子高烧不退,躺在床上,时晕时醒。老板娘藏着她,很快也藏不下去了。“这是天注定她要当祭品啊!”闻讯赶来的寨主们检查了她的病情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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